38屆(2015年)

38屆藝術獎得主

38屆藝術獎得主

黃銘哲
詳細介紹

評定書

黃銘哲,1948 年出身於宜蘭農村,早年以鄉土寫實的風格獲得矚目,作品《日出而作》以敏銳精細的描寫與黃棕色的色調,烘托出美麗而溫馨的農家生活,作品有著類似法國巴比松畫家米勒的《拾穗》的特質。1976 年首度油畫個展於臺灣省立博物館,同年赴英國遊學,1977 年轉往美國。經過4 年歐美現代藝術的薰陶,1981 年到1985 年的紅色系列,不同於西方古典傳統的中間色調,大膽而直接地以中國民間的紅色與裝飾性元素來表現,融合了寫實、象徵與表現主義,極富設計意味,不同於一般傳統的表現引人注目,奪得第三十五屆全省美展首獎。

  未經過傳統學院的訓練的黃銘哲,有著細膩的寫實技巧,在1985 年後決定放棄讓自己成名與備受藏家喜愛的寫實風格。經過四、五年的掙扎沉潛,1990 年左右轉向表現東區女人型態的半抽象風格,有著線條流暢的女體造形、絢麗色彩與戲劇性的畫面,融合美國畫家德庫寧的抽象表現主義。
  逐漸在藝壇嶄露頭角後,黃銘哲強烈的創作欲求,驅動他再次打破既有的框架,由純粹的平面創作走向立體創作,他從不認為自己是「雕塑家」,從平面作品圖轉換成立體的不鏽鋼作品,過程是相當曲折的,最初他也曾拿草圖請專業工廠製作,但現有的技術無法滿足他的要求,最後他租下廠房成立工廠,組織了自己的工作團隊,完成許多知名的大型作品,如敦化北路上的《飛越東區》;板橋車站大廳的《欲望在飛行》;公務人力發展中心旁的《互動系列1》,這些造型「有機」,像魚、像鳥、像蟲、像女體的作品,生機盎然又趣味十足,既不用刀「雕」,也不土「塑」,完全像工業製品般地平整,又如商品般地鮮豔,在都市的水泥叢林中注入了活力,令人雙眼一亮。

  一個出身宜蘭,非學院系統出生的藝術家,創作脈絡清晰可辨,由具象鄉土寫實逐漸轉變為抽象,關心的議題亦轉向都會,享譽畫壇。作為一個知名而受矚目的藝術家,要轉變創作習慣,從平面走向立體,可說是一大賭注,黃明哲一心跟著創作欲望前進,既不追隨流行、亦不附庸風雅,不斷挑戰自我的局限,勇於突破,對於創作有著強烈的衝勁、毅力與使命感,開拓出獨特的創作之路,為年輕後輩樹立典範。爰經評審委員會審議,評定黃銘哲先生為第三十八屆吳三連獎藝術獎得獎人。


得獎感言

  我生長在一個富裕的農家,為了當藝術家我把祖先留給我的土地都轉換成了畫布與油彩,用另外一種形式默默耕耘著 ; 我是一個革命家, 是一個藝術家,我想我的祖先也會認同我的。

  要當藝術家就要當一流的,最起碼態度是一流的,靠著這崇高的使命感我不能對不起這個時代。

  感謝貴基金會主動提名並通過評鑑頒發給我這個獎勵, 但是在這個領域裡仍有很多非常優秀的當代藝術界翹楚,我的這一輩、上一輩包括下一輩仍是這個獎項的遺珠。

  在此建議 貴基金會往後能循此模式發掘並提名,讓這些在現當代藝術界努力耕耘多年獲得認同有成就的藝術家,使這個獎項能不負眾望更實至名歸。

  今後我將承載著吳三連獎的光環,繼續創造藝術巔峰。


專訪

扎實地踩踏在自己土地上耕耘出的藝術希望

文/鄭心媚

  還沒踏進黃銘哲座落在宜蘭五結鄉的工作室,就充滿驚喜,外觀簡約現代的仿清水模建築,座落在田中央,佔地數百坪。入內,更有許多便於老畫家創作巨幅作品的電動機關,展示著可隨意上下移動的電動畫作,黃銘哲驕傲中帶著無奈:「現在老了,爬在梯子上畫畫,很怕摔啊!」

  出生於一九四八年宜蘭農村的他,是台灣戰後第一批藝術家,他早年以鄉土為題材的系列畫作「紅」,近年來屢屢在拍賣場上拍出數千萬元的價格,可說是目前戰後台灣藝術家中,少見的高價。但少有人知道,他開了十次畫展,才賣出第一幅畫,只拿到了五萬元。「當時窮怕了,有人要就趕快賣,搞得現在自己一幅都沒有,唉!如果自己還能有一幅就好了…。」

  人生晚年才享有遲來的藝術家名利,嚐過許多貧窮的苦頭,他卻一點也不在乎,在他的想法裡:「這是藝術家必經之路。」

  其實黃銘哲家境富有,早年在宜蘭冬山鄉擁有許多土地,但為了支持他的藝術道路,地一塊塊的賣。「我是家裡唯一的男生,我跟我媽說,反正錢遲早要給我,不如現在給,不然等我老了,土地給我也沒有用。」

  就這樣,他成了村裡有名的敗家子,還好母親對他很支持:「又不是殺人放火,也沒亂花錢,有什麼關係!」黃銘哲拿了錢,除了維持基本生活外,就是去買顏料創作,當時油畫材料很貴「又不能賒帳」,他常常畫到一半停下來,就是因為畫到沒有顏料、畫布了。「如果不是窮,現在最夯的紅系列應該會多畫好幾張吧!」

  這樣的潦倒過往,讓他到現在,即使回到宜蘭故鄉,還是不敢踏進自己成長的村子,選擇落腳五結。「我不要回去被指指點點,反正他們也不懂。」

  嚷嚷著自己窮怕了,卻又不時回想過去藝術圈子裡沒有商業介入的美好時光。「當時就是想當藝術家,抱著貧困一輩子也無所謂的心情,投入下去。」黃銘哲抽著煙,看向遠方的稻田,仿若回到了那個窩在小咖啡廳裡的畫家聚會,「大家談的都是藝術創作,不像現在一見面就是互相問,畫賣了多少錢。」他笑笑:「也不知道現在這樣好不好,但至少沒有商業干擾,藝術很『真』。」

  也許就是要自己不要忘了從事藝術的「真」,即使許多收藏家、畫廊都希望他能再度創做具象寫實風格,描繪農村樣貌的「紅」系列,但他卻堅持不再走回頭路了。「你叫我現在去畫鄉土,那就是假鄉土。我的心境已經不樣了啊!」

《白色的日子》•1983•180cm X 60cm•綜合媒材

  開始從事繪畫創作的時候,正是台灣畫壇流行具象寫實的時代,崇拜莫內、林布蘭特,他也因而被感染,將內心深處兒時記憶裡的農村描繪出來。但走了一趟歐美後,他整個人有了不同的想法,影響他最深的就是愛爾蘭畫家法蘭西斯培根粗獷、犀利具暴力意象的抽象作品,慢慢地讓他脫胎轉型。

  「我覺得寫實有毒。」因為寫實會綑綁住想像,讓創意無法發揮,他認為最好的狀態是,將寫實繪畫的技巧轉換成抽象的能力,看到一個杯子,不再是描繪杯子,而是把看到杯子的感受,化成抽象的創作,經過內心的轉化後,再畫出來,如此,才是藝術創作。

  雖然不再描繪土地、農村,作品更加簡潔、抽象,但這些創作,卻更得從土地長出來,那是扎實地站在自己土地上努力耕耘,才能摩擦出的好作品。

  「創作跟土地、空氣、人文都有關係,沒有站在自己的土地上,讓我感覺出來的作品很虛。」

  也因為他的創作是如實的呈現自己內心的想法,所以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回頭畫年輕時的寫實作品。他甚至覺得,繪畫要簡潔到只剩下幾條線、幾個點就好。即使許多人因為看不懂而不認同,他也無所謂,「畢竟藝術的永恆是交由後人去評斷的。」

《彩色國王》,1991.130 x 130 cm.油彩 畫布

《帶劍在東區》•1991-1994•180cm X 122cm.油畫

  近年他更融合雕塑,將平面的油畫注入立體元素,嘗試融合媒材的創作,更讓他吃足苦頭。一開始他將自己的設計,到處找工廠幫忙做,卻沒有人願意接單,認為他天馬行空的想法,實在太麻煩,最後他索性自己開了工廠,訓練工人,自己製作。「想的東西卻做不出來,很痛苦啊!熬了好幾年」,黃銘哲卻已經習慣跟這樣的拉扯相處,對他來說,這樣的煎熬就是藝術家創作的一部分。

  他常常在創作的痛苦間掙扎,「有時候想乾脆自殺算了!自己怎麼會這麼沒才氣呢?」他的藝術家生活常常處在這樣的兩個極端,畫得有自信的時候,覺得要好好保護自己的生命,讓藝術永恆;面臨瓶頸的時候,感覺自己是個無用的人,虛耗了人生。

  「每天、每年、每月瓶頸與掙扎都不會離開你。」艱難的困境,對他這樣五、六年就會轉換風格、技法的藝術家來說,更是挑戰,因為有了新想法,他就得嘗試新技法「不可能一直用同一套去做不一樣的東西嘛!」

  還好,活到這把歲數,他已經學會跟瓶頸相處,「我知道這些終究會過去…。」

  「藝術這條路殘酷又現實,但也是應該的。」黃銘哲笑說,不然一大堆年輕人在後面等著,老人沒進步就得讓路啊!「藝術家跟手機、電腦一樣,消耗很快,要一直處在很緊張的狀態下進行著,才能創造永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