評定書

廖輝英女士,台中人,從事文學創作二十五年,已出版的作品有五十部,小說、散文各佔半數。
她的早期短篇小說《油蔴菜籽》,描述兩個時代的兩個女人。母親出嫁時,外祖父說:「女人是油蔴菜籽命,其一生的命運,完全決定在男人身上。」這裡所寫的是,上一代的台灣社會,上一代的台灣女性。
《油蔴菜籽》的女兒長大了,她也要出嫁了,雖然時代已不同了,母親還是告訴她同樣的話:「女人就是油蔴菜籽。」
這篇小說裡還有一句話:「豬不肥,狗肥。」這是形容在男孩子比女孩子不爭氣的家庭裡,父母的無奈。
廖輝英女士擅於描述台灣女性,她的作品,由《油蔴菜籽》出發,陸續描述各時期的不同類型的台灣女性。時代在變,社會在變,女人也在變。在社會的逆流中,有些女人無法擺脫命運的操弄,承受不幸;另外,也有不少女人,仍不斷力爭上游,仍不斷將自己向前推進,創造新生命。
廖輝英女士有豐富的人生經驗,有銳利的眼光,有冷靜的思考力,更重要的,有一支生動靈活而且精準的筆。她由一短篇出發,將寫作題材不斷擴充,不斷深掘,將近幾十年來,在急激變化中的台灣社會,以及處於這個時代的形形色色的台灣女性,一一刻畫出來,創造出充實的台灣文學資產。爰經評審委員會審議,評定廖輝英女士為第廿九屆吳三連獎文學獎小說類得獎人。
得獎感言
雖然我演講過很多場,但是今天站在這裡致詞時還在顫抖,第一是很高興,第二是很緊張,第三是很感恩,除了這些感覺外,得這個獎其實是百感交集。記得二十五年前得到兩個大的文學獎之後,自己仔細考慮後決定專心寫作,所以決定辭掉工作開始日夜顛倒,每天在書房趕稿時,幾乎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。…...寫作過程當然有些許榮耀,但也有很多辛酸和艱苦,二十五年前我開始寫作,減少社交,開始日夜顛倒的生活,當時我的兒子很小才四、五歲,女兒也才剛剛出來,我是一個很忙碌的媽媽。有時候小孩子寄放在褓母那邊,但幾個小時後覺得捨不得又再抱回來,孩子又要抱去時又捨不得,每次都像生離死別,尤其我這個兒子,就是怎樣都不肯去,所以作媽媽和寫作之間其實是很大的失策。
晚上在寫作時,長夜孤燈,寫到得意的時候,自己在那邊笑,還會改編劇,一下子演這個演那個,在那裡對白:這樣有沒有通?這樣感動嗎?寫到悲哀的時候,自己一直流眼淚,有一次我兒子對我說:媽媽你好像瘋子唷!這是很普遍的情況。尤其在趕稿子的時候,不眠不休,三餐不正常,有一次兩三點在附近買便當已經兩餐沒吃了,老闆娘驚訝的對我說:「廖老師你怎麼穿這樣?」才發現我鞋子一支穿紅色的一支穿綠色的不同雙。就是說一個人全心投入寫作時,其實是很孤單的,都不管其他事情了,人家說我二十五年寫五十多本書,品質和量都很驚人,但他們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,寫作的紀律,一個人一天用多少時間和精神,除了作母親外,身為人妻,我是很欠缺、不合格的,所以我要特別向我丈夫楊柏南致歉,其實他很包容,如果沒有他,就沒有今天的廖輝英,我不曾在任何場所感謝他,平常都只會跟他吵架而已,在這裡向他致歉和感謝。
文學其實是在找人生的意義,尤其在我們迷亂、困難、沒有出路的人生找一個出口。寫作時真的很辛苦,真的需要體力和毅力,其實沒有人管的工作是最困難的工作,需要自我管理,所以人生都在想說沒要這麼困難、艱苦,但寫作其實是非常艱苦的,寫到現在筋骨都在痛,每天要吃安眠藥才能入睡,其實沒有人家想像的這麼光彩,你人生做什麼努力就要付出什麼代價。
寫作時有什麼快樂?其實就是讀者的共鳴和回應,其實我不是專家,很多問題我自己也不能理解,我只是專門寫小說、專欄的,但為什麼這幾年變成很有名的兩性專家、親子專家、社會觀察家等等,我自己反省過,很多有困難的讀者,他其實有個誤解說我為什麼寫兩性、親子或婆媳間的問題寫得這麼好,或許因為沒有一個作者像我這樣,只要親自收到讀者的來信,一定會回覆,絕不延覆。我可以處理的我盡力處理,坦白說,我救過很多想過自殺者的性命,在這裡沒時間多談,有美國的、法屬一個小島,譬如一位台灣女性嫁給法國外交官,行囊有七本書六本都是我的著作,所以他有問題時都會寫信向我求助,寫作的最大慰問就在這裡,而不是你的名聲多大,版稅有多少。
今天我得到這個獎感到十分感恩,為什麼?因為吳三連獎所代表的意義和別的獎不同,它代表的幾乎是半個終身成就獎,我還可以寫幾十年,所以不能叫做終身成就,它已經接近終身成就獎了,對於一個作家的質和量都有充分的考量,很公平,所以得這個獎我滿懷感激,一定會繼續努力下去,我想再寫個二十年應該沒問題!最後,除了感謝之外,要說一句話:我的小說才是我居住的地方,還是要再向我先生致歉一下,二十年之後,我當老婆的不可能再進步啦,謝謝大家!
描述兩性細膩深情
文/陳義霖

廖輝英在過去二十五年專業寫作的年代中,創作了五十本著作,其中小說、散文大約各半,這樣的成果無疑地使她成為台灣重要的女性作家之一,也使她成為華人世界中極具影響力的小說家,她的小說著作細膩深情、宅心寬厚而且貼近人心,頗能感動讀者的肺腑。
二十多年來不僅撫慰了無數寂寞、孤獨、迷失、困惑、傷痛的女性心靈,而且在她的作品中經常性地揭示出一種堅毅的態度、某種面對問題的勇氣或看法,挑戰著台灣諸多殘酷、不合人性的舊俗惡慣,引領女性自主自強的風潮,與女性主義的成長儼然若合符節,更因她和眾多女性讀者間的殷勤互動,也使她在小說創作之餘,成為兩性問題的專家,這是她創作時始料未及的另外收穫。
一九四八年誕生於台中豐原的廖輝英,於就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,舉家北遷,住在三重菜寮一帶,就讀台北市永樂國小,半年後又搬家到廈門街,一直住到她結婚為止,初中考進北一女中,高中則因成績優秀獲得直升,高中時期因自恃才情,和同學一起迷上電影,看盡了當年的名片,迷上了洛赫遜、奧黛莉赫本等歐美明星,結果大專聯考只考上中興大學中文系,經過一年痛定思痛、努力認真,在大一下參加轉學考,果然考上台大中文系,順利唸到畢業。
關於寫作起始於初中三年級,她開始使用眾多筆名,撰寫散文式小說,投稿〈大華晚報〉、〈新生報〉副刊,其中一篇〈爸爸與我〉甚得好評,高中時則投稿〈中央日報〉、〈聯合報〉,大約每投稿三篇總會退稿一篇,可惜這些作品都未收集,現在則已然散失了。
大學畢業那一年,因為是家中長女,下面還有四個弟妹,決定先行工作賺錢補貼家用,在祖父介紹下於畢業典禮的次日,就到「台灣中小企銀」上班,半年後因志趣相去太遠離職,由於擁有漂亮的大腦袋,順利考取當年非常注重女性員工外表的「國華廣告公司」,經過三個月試用後正式任職,這段時間她放棄了繼續寫作,每天只閱讀企管、企劃的相關資料,連副刊也只是偶而翻閱,三年半之後她轉任《婦女世界》雜誌總編輯兼電影企劃。


那一年的耶誕夜,經過三十小時陣痛後剖腹生下長子,隨後在代理白金牌鋼筆的「洽誠貿易」擔任廣告經理,只上半天班,於是又寫成了《不歸路》,獲得〈聯合報〉中篇小說評審獎,這篇小說和後來寫成的《今夜微雨》在一、二年內也都拍成電影,之後因孩子纏身乾脆辭職,變成一個顧家的專業寫作者。
廖輝英的第一本長篇小說是有二十幾萬字的《盲點》,寫的是夫妻關係、婆媳之間,在社會變遷下的男女關係、兩代關係,在〈中華日報〉副刊連載後由〈九歌出版社〉出版,是當年金石堂排名的第二名,之後廖輝英也開始撰寫有關台灣的「大河小說」,並著手寫大陸來台女性的故事,目前正在收集資料準備撰寫和「歌仔戲」相關的歷史性小說。

其實在一九八五到一九八六年間,英國劍橋大學文學系曾邀約廖輝英前往修習博士學位,最後因種種因素未能順利成行,台灣少掉一位文學博士,但卻未台灣留下一位重要的小說家,對讀者來說應該覺得慶幸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