評定書

趙天儀先生, 1935年出生,台中市人,歷任台灣大學哲學系教授,國立編譯舘人文組編纂,靜宜大學中國文學系、生態研究所、台灣文學系專任教授、講座教授。現任靜宜大學台灣文學系講座教授及台灣兒童文學學會理事長。
趙天儀先生對詩的基本態度,認為:「詩,在未通過語言符號表現以前,是一種感動、一種氣氛。而在通過語言表現後,則從一種未知變成一種可能、一種境界。」充分表示他重視語言的機能、傳達的意義,他掌握文字的準確性,將他深刻的思想透過明確的意象,表達到真簡潔,明朗、充分、完整。他的詩初初看來,真樸素、坦白,卻包含對社會、生態、環保,教育等多方面的關懷,他無逃避做為詩人的知識份子應該抱負的文化使命感。
國立台灣文學舘策劃的《趙天儀全集》已編輯完成,總共 16冊,包括詩集4冊、文學評論6冊、美學評論2冊、兒童文學3冊、年表及史料1冊,會使得看出趙天儀先生創作的實績和成就。 經評審委員會審議,評定趙天儀先生為第三十四屆吳三連獎文學獎新詩類得獎人。
得獎感言
我的恩師台灣大學榮譽教授曾天從老師今年是百歲冥誕,他活到 98 歲高齡。他的口述歷史:「回台八十三天回憶」,由我記錄下來。 1945 年日本戰敗,他偕師母葉瓊玉女士醫師從滿州國奉天農業大學要回台灣,沿途被搶劫,要進山海關的時候,他們連一碗陽春麵都吃不起,只喝水和吃一點黃瓜,來到天津等待坐船回台,幸虧當時台灣同鄉會會長吳三連先生來看他們,一邊慰問,一邊送每一個人一粒蛋,一個饅頭,我的老師和師母說,這是他們一生中吃到最好吃的一粒蛋、一個饅頭。
1974 年台灣大學發生不幸的哲學系事件,因為我當過台大哲學系所主任,所以,首當其衝,離開台大,失業了。當時,我唯一的工作,便是閉門讀書與寫作,也發表了一些詩作。女詩人陳秀喜女士看了我那些作品說,「天儀,詩救了你!」前輩詩人作家巫永福先生來我家安慰我時說:「天儀,不可失志,你要繼續打拚,此後是你們的世界!」
有一次,藝術家劉其偉教授遇到我,我問他:「為什麼您那麼重視台灣原住民的藝術,也很重視越南、高麗、夏威夷、北婆羅洲等環太平洋的原始藝術!」劉老師說:「因為他們有一種奇異的美!」我曾經在「自立早報」的「早之頌」發表了二十首詩。我一方面勉勵自己,鞭策自己,一方面表現黑夜即將過去,黎明即將到來。表現我們生活在台灣,每天睜開眼睛,人生充滿了希望,也充滿了奮鬥的朝氣!

1972 年,我在台大歷史研究所中國藝術史組,與陳明玉老師合開了「現代美學與藝術史方法討論」的課,有三位前輩老師義務來助陣演講,有劉其偉老師師講「藝術人類學」,楊英風老師講「景觀藝術」,以及陳奇祿老師講「原始藝術」。陳老師用英文撰寫台灣原住民的《原始藝術》剛出版,他說:「我發現了藝術,也毁掉了藝術!」原來當年台灣的商人按照他的書,去把台灣原住民的藝術買下來,然後,賣到國外去。這使我了解,我們不但要發現我們的藝術,而且要珍惜我們的藝術,尤其是原住民的藝術。
我創作詩,就是要創造我們的詩的世界,我們要努力去創造,也要珍惜我們的創造。詩的創作,不但是要勉勵我自己,鞭策我自己,同時也希望我們台灣同胞分享我的創造!願我的詩,成為大家喜歡的一生中尚好吃的一粒蛋,一個饅頭!感謝吳三連文學獎評審委員,把新詩獎頒給我,我非常珍惜這個榮譽!
專訪
風雨中的堅持-趙天儀的詩與哲學之路
文/ 蘇玲瑤
大霧封鎖著台灣的土地
街道隱藏 看不見霓虹燈的閃爍
森林隱藏 看不見群星的閃亮
二二八的幽魂曾在歷史的大霧中封鎖
~趙天儀《大霧》
詩、對於趙天儀來說,就是透過自己的語言,表達心聲的管道。從 1955 年發表第一首新詩開始,趙天儀的詩作生涯,經歷了漫長的五十多個年頭,但半個多世紀以來,這位哲學家詩人,始終抱著自由主義,在失落的時代裡,力求詩的本質和詩語言之間的和諧統一。
趙天儀受到詩的洗禮,源自於少年時期。二戰前就讀公學校的他,便透過日文翻譯的世界名著,初識到詩和文學的奧妙。戰後升上初中,他更世界文學發生了極大的興趣,那時他最常閱讀的便是上海出版的《開明少年》,而這本少年月刊更逐步開啟他對世界文學的視野。趙天儀自認受到俄國文學影響很大,《齊瓦哥醫生》、《靜靜的頓河》在他心中,才是具有生命的文學,而杜思妥也夫斯基、托爾斯泰,更是具有社會意識、洞察人性的作家,也間接影響到他寫實又樸素的詩作風格。
進入台大哲學系就讀後,趙天儀除了寫作之外,也開始專研在學術研究中。哲學系和哲學研究所期間,他受教於殷海光、黃金穗等老師,之後又在學長傅偉勳的影響下,走上了研究當時國內學術界算是相當冷僻的美學、和藝術學的道路。 笠詩刊書影
1964 年,趙天儀和林亨泰、陳千武等 12 位本土詩人,共同創辦了「笠詩刊」,除了為新詩建立一個發表平台外,也率先推廣兒童詩。笠詩刊自創辦迄今,四十多年來匯集了老中青三代詩人的作品,趙天儀曾任主編、社長,始終堅持著獨特的現實主義詩學風格。
但隨後發生的台大哲學系事件,卻影雙方之間的論戰。 當時,國民黨特工系統以「反共」為名,對哲學系內自由派的師生,進行了一連串的整肅,導致部分教師及學生分別遭受通匪、叛亂等誣陷,其中 13 名教師含冤離職, 當時,趙天儀正是哲學系教授兼代系主任,他因為不肯配合訓導處懲處陳鼓應、王曉波和錢永祥等人因而遭受波及、也名列在被免職的名單中。


失去了台大哲學系的教職,趙天儀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工作,這段時間趙天儀大量寫文章,他深刻體會到,沒有學術地位、就沒有政治地位。 他後來進入了 國立編譯館擔任編撰,也持續發表詩作和學術論文,直到退休後,任教於靜宜大學十多年。
少年時期對於啟蒙文學的愛好,始終盤繞在趙天儀的心頭,也讓他成了戰後台灣兒童文學主要的啟蒙者和推行者。他長期推動兒童與少年文學創作,文字上力求心靈面的表現。他在其主編的《笠詩刊》開闢「兒童詩園」專欄,也曾主編過兒童文學雜誌《滿天星》,還舉辦讓中小學老師進修的兒童文學夏令營,為兒童文學與少年文學培養師資, 1989 年,他參與創設了「兒童文學協會」。
趙天儀的詩作,始終維持著純樸的風格,追求心象的淨化與現實的超脫,他認為,只有透過詩純淨而美的感動,才能得到快樂,才能擁有精神的實在。他積極參與在日本、韓國等地舉辦的世界詩人大會,發表《台灣現代詩現況》、《日治時期台灣新詩》等 30 多篇論述,滿天星書影為台灣取得國際詩學的發言權。
「少年時代,我彷彿在追求著,一隻是詩的兔子、一隻是哲學的兔子,而今,我還是一個跳躍的獵人,在荒郊野外的曠野上奔馳著。」經歷過人生的風風雨雨,也經歷了時代巨輪的轉變, 76 歲的趙天儀,依舊懷抱著自由主義、在學術的路上堅持著,也還要在詩的世界裡,耕耘出更美麗的花朵。
白馬尚未騎穩
別揮舞你催趕的鞭子
當馬跳躍,仰天嘶鳴
啊,危險,我不曾把他馴服
~趙天儀《覆白荻》